体制内养老，今天的美好还能延续多久？
昨天我写了《农村养老，一个沉重的话题》一文，引起了大家的热烈讨论，今天我再从故乡的见闻来说说体制内外的养老之别。
每次回老家都要例行公事般地去看望一些年长的亲戚和本家族的长者，这次也不例外。前面一文说过我看望了住院的四伯母和卧床的三伯母，当然对三伯母不是很正式的探望。正式探望了的还有两人，都是本家族的长者，辈分最高，是我的两个堂爷爷；年龄最大，一个马上90岁，一个85岁，他们是亲兄弟。
大爷爷是公务员退休，现在是我们家族据说13代以来活得最长寿的人。大爷爷住在本城最好的敬老院，是的，得说“敬老院”，因为我找不着，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找到附近，问一个老头养老院是不是在这附近，老头当场就发飙了：“什么‘养老院’？那是‘敬老院’！”原来他就是住在敬老院的，可见老年人多么渴望获得尊重和尊严。
说这敬老院条件好那真不是吹的，负责任的门卫让我登记好之后才放行，把我指向左侧一栋四五层的楼。干净的院落，绿化很好，走过甬道，推开玻璃门，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楼里大厅内好多遛弯的老人，服务台的姑娘们热情好客，如五星级酒店的前台一样让人宾至如归，热情地登记、指路。我上到二楼大爷爷的房间，环顾四周，至少是三星级酒店的标准，设施齐全，窗明几净，卫生状况比一般三星级酒店还好，一个房间两位老人。大爷爷不在，说是有原单位的客人来看望，下楼送客去了。
于是我下楼去找。正询问大门口门卫的时候，二楼上的服务员趴在窗口向我喊道老爷子在食堂旁边的花园里散步。我就向花园走去，老远就看到一个弯着腰的老人推着轮椅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我走到跟前他才认出来，于是他坐上轮椅回屋。我本来想在后面推的，结果大爷爷说不用推，电动轮椅，他操作得很熟练了。我夸这轮椅好，大爷爷说他看院里有个老人有这么一辆，就给单位打了个电话，办公室买了之后专程派人从宁夏给他送到了平凉。我纳闷，退休快30年了，组织还这么温暖？
进屋聊了几句，老人家耳背，我就只能听他说，主要是介绍敬老院的情况。敬老院每月所有费用合计1550元，包括了吃住等一切，住的条件很好，吃得更好，每日三餐菜品丰富，一周之内菜品不会有重样，干净可口，所以他的饭量很好。前段时间他有点小病，住了一趟医院，住院费基本都报销了，现在身体各方面都很好，再过几个月就90岁了，全家族的喜事，要隆重庆祝。
说着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老人家消化好，饿得早，想早点去吃饭。他开着轮椅下电梯去食堂，我也就告辞了。
出了敬老院赴同学的饭局，路上问老同学：“这养老院有门槛吗？什么人才能进去？”同学说：“能没门槛吗？反正你爸妈是进不去的，应该是要有干部身份吧，具体不清楚。”
回村以后去看望小爷爷，就是大爷爷的亲弟弟。推开大门，大黄狗挡道，拽了根棍子吓走了狗。因为他儿子一家在城里买了房，为了孩子的教育和自己的生意长期住在城里，老人不愿意进城，所以平时老两口在家。狗的吠声惊动了堂奶奶，但直到我进屋站在小爷爷面前，他才知道有人来了，耳聋得很厉害。
因为等到两位老人去世之后后辈们也就离开村庄全部进城了，整个院落都会废弃，所以并没有在院子里修新房子。老旧的房子昏暗逼仄，地上放着庄稼人常用的一些东西，显得凌乱。两位老人坐在炕上，堂奶奶精神尚可，年过85岁的小爷爷萎靡不振，因鼻窦炎导致脸部严重变形，嘴扭到了右边，右边的眼睛也因此失明，脸部到头部疼痛难忍，他就这么熬着，等待着离开的日子。
儿女不是不孝，而是老人不愿意治疗，他们如自己的父辈一样“视死如归”，觉得该走了。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怕死在医院里，按照农村的习俗，死在外面是不吉利的，到阎王爷那里也会被区别对待。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老人怕给子女添麻烦，怕花子女的钱。辛苦一辈子的农村老人普遍手头都没有积蓄，花钱得向子女要，高龄老人也都普遍认为都是要走的人了，还花钱治病，不值。
屋里有点冷，堂奶奶说她老了笨手笨脚没把炕烧热，地上的火炉里也没火，屋里又暗，在这个初冬的下午显得特别冰冷。按照农村的习俗，有客人来了要张罗吃饭，堂奶奶想动身去做饭，本来也快到他们吃饭的饭点了。我劝住了她，坐了一会，就告辞了。
路上我就想，这两位爷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几十年前因不同的际遇，哥哥跳出了农门成了国家干部，而弟弟一直是农民。在那些热血沸腾的岁月里，大跃进、大炼钢铁、农业合作社、修水坝、大搞基本农田建设等一系列繁重的劳动运动中，弟弟是推车拉夯流血流汗的那个，哥哥是站在旁边指挥协调耗费唾沫的那个，很难说他们谁对国家的贡献大。
我唯一能够知道的是，30年前哥哥就退休了，然后每个月定时领着丰厚的退休金过起了衣食无忧不用劳作的日子。而弟弟不光自己种粮食，还拖着板车给国家免费缴公粮，公粮一直缴到2005年国家取消为止，也就是说在他75岁的时候还在给国家缴税，而种粮食则一直种到现在，即85岁高龄。
现在国家每个月给小爷爷60元退休金。大爷爷的退休金是多少我没问，但是根据现行公务员退休相关政策，他的退休金应该是企业员工养老金的两倍左右，我们那个城市企业员工退休金二千多元，那么大爷爷的退休金每月应该有五六千元吧。关键还有组织无尽的温暖，比如价值数千元的电动轮椅，打个电话就能送来，住院费也能基本上全报销。
如果大爷爷对国家的贡献值得这么高回报，那么小爷爷对国家的贡献也不应该只值60元。我这么说并不是对大爷爷的不敬，他只是他所在的体制内这个群体中的一员，他个人获得什么都无可厚非，关键是这个群体整体获得如此高的回报给社会造成了极大的不公平。社会的聚焦点放在企业职工养老金和体制内养老金的差距上，但那只是一两倍的差距，和农民比，那是上百倍的差距，但又有多少人为农民发声？
我昨天的文章中说农民养老不易，很多人很反感，有论坛因此开专贴批评农民的矫情，认为城市的老人也不易，凭什么农民就呻吟个不停？如果国家给农民的养老金有给公务员的三分之一多，或者企业员工的二分之一多，我保证农民都不再呻吟。凭什么你们拿着百倍于农民的养老金，还不允许这些被贫病折磨着的老人痛苦地叫唤几声？
农民理解国家的难处，他们的要求不多，其实他们基本不向国家提要求，国家每个月能给60元养老金他们早已感恩戴德非常知足了。何况这个社会的话语权没有在他们手上，就算他们想说什么，也没地方说。但我们整个社会，不能因为这个群体老实，这个群体好对付，就连叫唤的权利都不给他们。我们即便无力给他们实质性的帮助，就算给他们一份真诚的理解和同情，也代表我们这个社会还有基本的良知。最可怕的是，你们分走了蛋糕中的大部分，还认为天经地义，还厌恶嫌弃那些没分到的人乱叫唤。
你们没有这个权利！
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单位通知去填资料，因为学校将给全院职工购买养老保险和职业年金，事业单位的养老制度改革启动了。作为一个体制内人员，我赞成并盼望着这种改革，我认为体制内人员对国家的贡献并没有特别突出，相反基本上每个单位都是3个人的工作5个人干，工作强度低压力小，从道义上实在没有理由要比社会上其他群体享有更优厚的退休待遇，我想公务员也应该一样。
作为现有体制庇护下的普通人，如果不能为国家做出大的贡献，那么就让我们舍弃不该获得的利益，为国家的公平、公正做出一份贡献吧，我宁愿让我的父母兄弟亲戚朋友普遍地获得社会福利的泽被，也无颜和一个小团体的人独占某些超额福利！
中国人的基因中涌动着“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躁动，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利益阶层必须做出让渡，毕竟国家就如同一艘海洋上漂泊的大船，甲板上的每个部分都得平衡，如果一边轻一边重，稍有风浪将船翻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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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介绍：
杨昇，大学老师，文学爱好者，互联网追随者，创业实践者，坚持用文字记录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情感，有10多年短文写作历程，其文字多年来陪伴很多人走过了人生的某些阶段，总有一篇文章能在你的内心引起共鸣。